夜讀| 王定烈九死一生戰河西

1936年10月下旬，長征結束。月底，王定烈隨所在的紅五軍第十五師第四十三團參加西路軍。

紅五軍作為前衛，于同年12月30日攻下甘肅臨澤縣城，1937年元旦攻占高臺縣城。1月12日，敵人以一部圍困臨澤，用四個旅猛攻高臺。敵人絕對優勢的兵力和炮火使高臺紅軍處于極度艱難之中。守備臨澤的第四十三團兵力單薄，無力突圍前去增援，而后續主力又遲遲不見蹤影。激戰至21日，高臺紅軍全軍覆沒，3000多將士包括軍長董振堂、政治部主任楊克明、第十三師師長葉崇本等壯烈犧牲。

敵人占領高臺后，氣焰更加囂張，立即回馬大舉進攻臨澤。而在生死攸關的時刻，第十五師師長兼第四十三團團長郭錫山又叛變投敵。情況萬分危急之下，政治委員萬漢江遵照總部命令，率領第四十三團放棄臨澤，向倪家營子突圍。他們在齊膝的沙漠中邊打邊走，待到達倪家營子時，全團只剩下200多人。部隊被合編進紅三十軍，紅五軍番號從此撤銷。王定烈被編入紅三十軍第二六八團。

敵人集中五個騎兵旅、三個步兵旅，加上憲兵團、手槍團和幾個民團武裝，從三個方向對倪家營子展開進攻。敵人以猛烈的炮火轟擊村寨、陣地，沙土、硝煙遮天蔽日。紅軍抱著“殺一夠本，殺兩賺一”的決心拼死堅守一個多月，一次又一次地打退敵人的瘋狂進攻，消滅敵人一萬余名，而敵人的援兵源源不斷，包圍圈越縮越小。

2月21日，紅軍利用夜幕掩護向東突圍，兩天之后到達西洞堡、龍首堡一帶，占領了大小圍堡。敵人的一個騎兵旅和憲兵團很快又追了上來。經過兩天激戰，紅軍消滅了憲兵團，擊潰了騎兵旅。但部隊又奉命西進，回到了倪家營子。

此時，出現在王定烈眼前的景象令人駭然：沒有人影，沒有雞鳴；能燒的被全部燒光；紅軍留下的傷病員被剝得一絲不掛凍死在荒野焦土上，有的還被石頭砸碎了骨頭、腦袋。王定烈和戰友們懷著滿腔悲憤掩埋了烈士的遺體，在廢墟上連夜修筑工事，迎戰馬匪軍。經四天激戰，紅軍損失慘重，不得不從倪家營子再次突圍。第二六八團布防于趙家莊子擔任掩護。經過六天的血腥廝殺，紅軍又有成千人傷亡。部隊只好往祁連山退卻。剛接近梨園口，敵人的炮火就劈頭蓋腦的打來。第二六八團趁夜拼殺出來，在荒無人煙的石窩子山立住腳，以驚人的毅力構筑工事，收集石彈，準備掩護后續部隊集結。

3月14日，敵人以數旅之眾向石窩山發起三面猛攻。經過幾小時奮戰，王定烈所在的二排僅剩下九人。這時，一顆子彈打來，血從王定烈的胸膛淌出。他頓時天旋地轉，眼冒金星，躺在地上動彈不得。敵騎兵揮舞著馬刀向他沖來，他已毫無反抗之力，咬著牙關怒目注視著敵人。千鈞一發之際，戰友們調過槍口，憤怒地將敵人擊落馬下。衛生員趕忙給他包扎了傷口。

部隊被打散了。王定烈忍著劇痛想爬向集合地點，但還沒到半山腰便昏厥過去。蘇醒過來后，劇烈的疼痛使他全身像通電一樣顫抖。他掙扎著站了起來，想走下山去，雙腿卻像兩根鐵棍，沉重麻木得邁不開步。這時他才知道，那顆子彈頭沒有出來，從胸膛鉆進了腰里，橫卡在脊梁上，壓迫著脊椎神經，使他的下肢麻木。他只好繼續爬，用上肢帶動下肢，艱難地朝山下爬，不知什么時候又昏了過去。

被凍醒時，已是下半夜。眼前除了一大片紅軍將士的遺體、砸斷的槍支、摔碎的電臺……沒有一個活著的人。他孤身一人，沒有穿出的子彈頭又劇烈地折磨著他，疼痛異常。他撿起兩根棍子，強忍劇痛彎起腰，艱難地移動腳步。走了一陣子，碰到兩名負傷的戰士，一起尋路下山，決心就是討口要飯，也要爬到陜北去。

不知走了多久，他們發現遠處有間獨屋，以為是戶人家，便想進去避避風，找點吃的。進去一看，屋里竟擠著二、三十名紅軍的傷員，一個個面色枯槁，骨瘦如柴，衣衫襤褸，血跡斑斑，不成人樣。他們三人也擠進去坐下。剛打盹時，被敵軍發現，一陣機槍掃射后，接著，幾個馬家兵拿著刀沖進屋來，對紅軍傷員挨個砍殺，王定烈額頭、后腦和兩只手臂各被砍了一刀，昏死過去。

醒來時，發現只有自己一人還活著。他繼續向陜北方向爬動。途中，又遇上兩個紅軍戰士，三人一起再次被敵人發現。一個敵兵把王定烈抓住，看他外面的衣服還可以，就把衣服扒了，叫他跪下。王定烈說：“你要開槍就開槍，老子才不跪呢！”正在這個時候，對面的敵人喊不要開槍，要活的。于是，他們被押到山下關在地窖里。過了三四天，被押往甘州（今張掖市）。他身上的五處傷口四處化膿，蛆結成團，生命垂危，幸被教會醫院搶救，幸免一死。

5月上旬，敵軍將王定烈在內的300多名紅軍俘虜押解到武威。這時，叛徒郭錫山出來勸降。王定烈怒不可遏，拼命挺胸直腰，又立時痛昏倒地（誰知這一直腰竟將卡在脊梁上的那顆子彈頭頂了出來，從此可以直起腰來，16年后動手術才取出了子彈頭）。他們在武威被監禁了七天，又被押往永登縣城編入“補充團”。王定烈堅持不當敵人的兵，余嘉斌（負傷后被俘的紅九軍連長）勸他說：“現在我們不能走。敵人說是不當兵的往蘭州送，實際上是活埋。何必去白送死呢？革命時間還長著哩！聽說毛澤東、黨中央正在設法營救我們，在這里暫時棲身吧，找機會逃！”王定烈覺得有道理，便在“補充團”呆了下來。6月下旬，他們被押去修筑新（疆）蘭（州）公路，實際上成了“勞役團”。

七七事變后，前方戰事吃緊，蔣介石下令各地補充兵員。馬步青順水推舟，將修筑新（疆）蘭（州）公路的1500余名紅軍“勞役團”當作新兵送去前線。汽車途經六盤山時翻車，王定烈被摔得不醒人事，最后又活了過來。因此得了個“死不了”的綽號。

8月22日，“勞役團”抵達西安，駐扎在“革命公園”。當天晚上，“勞役團”黨組織派人越墻出去找到“十八集團軍西安辦事處”報告情況。辦事處主任吳玉章聞訊后，一面電告黨中央，一面派人買了十幾車蒸饃，前去慰問。經過一個星期的交涉、斗爭，8月底，王定烈一行步行前往延安，投入了無產階級革命的懷抱。